四妹妹要注意身体。”说罢便目不旁视地过去了,使得这位貌美如花的四姨娘方才那番话成了句冷冷的笑话,听的人笑不出,说的人很尴尬。
四姨娘后来又挑衅地说了些什么徐氏已经不在意了,此刻的她就像一直输了十年的败军突然打了一次小小胜仗般激动万分,她虽然没有真正压制住四姨娘,但至少让她吃了回瘪,这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这真的与过去数年受气受讽的日子大不相同了。
丁香感受到了来自身边这可悲可怜可叹的女人的喜悦与激动,她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徐氏也好,那位四姨娘也罢,喜喜悲悲全都不过是为了那么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女人本如花般美好,如月般纯净,然而为了男人,一个个丑态毕现,恶毒尽出。是男人将女人变成了恶魔,当男人脚踏青云遍游芳丛时,他的女人们在地狱里哀嚎怨苦,永不超生。
徐氏因激动而走得喘起来,丁香收了心思扶她在廊上坐下,轻轻替她抚着后背顺气。见银杏儿憨憨地在旁立着,丁香便笑着要她回房去给徐氏取水来喝。见银杏儿远远地去了,丁香才蹲下身去给徐氏捶腿,而后温声儿软笑道:“奶奶,您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大好的年华还长着,不能就这么认命了啊。”
徐氏没有吱声,她在品着丁香这句话,这话换作以前不过被她自哂一笑,而在此时此刻其意义却已不同。
“奶奶您看,”丁香一指廊柱根儿土地里暗生出来的几朵小小白色野花,“这花儿生在那么不起眼的地方,任谁也不会多加注意一眼,然而我去把它采下来……”边说边走过去将花儿摘了,拿至徐氏面前,“奶奶仔细看它,其实也很好看的不是么?而若我将它别在鬓边呢?”说着抬手轻轻插在自个儿鬓角,衬着那张清雅的小脸儿,别有一番出尘脱俗的韵味,“是否更好看了呢?”
徐氏望着丁香亮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奶奶,一个女人就是一朵花,有牡丹,有茉莉,有寒梅,也有这种不知名的、不起眼的小野花。然而这花的好看不在它多么名贵、多么娇艳,却全在它被怎么种、怎么养、怎么装扮。”丁香直直地望住徐氏,眼睛里除了坦诚没有别的,“牡丹虽娇,生在垃圾堆里也是无人欣赏,野花虽小,镶在琥珀里就能成为观赏绝品。奶奶……您啊,该好好地‘镶一镶’自己了!”
徐氏紧紧盯着丁香亮如星子的、充满生机与力量的双眸,她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般让她豁然通透,原本一片黑暗的前路刹那间出现了一道光芒,让她早已冰冷的心重获温暖,让她早已破灭的希望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火焰。
丁香却很清楚,徐氏其实根本没有死心,没有绝意,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还残存着一线希望,这线希望来源于她对陈老爷天真的信任与幻想,若非这一线希望,纵是丁香口灿莲花也绝计不能令徐氏再起死回生的。
所以丁香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银杏儿取了水来,丁香服侍徐氏喝了几口。主仆三个起身又在园子里逛了一阵,终究还是因徐氏体力不济,不到一个时辰便折回了紫霞院。
晚间,徐氏让望chūn松闲一天早早去睡,只留了丁香在房里伺候。徐氏坐在妆台前,望着镜里的丁香巧手替自己卸着钗环,半晌笑道:“丁香丫头,你到是说说,奶奶我要怎样‘镶一镶’自己才好呢?”
丁香冲着镜子里的徐氏一笑,gāngān脆脆地开口:“首要的当然是先把奶奶这身子骨养好,否则哪里来的力气走路说话呢?万一老爷来了,奶奶说不了几句便喘起来,岂不让老爷看着心疼?”
徐氏明白,自己这身子便是促使老爷疏远她的最大原因,这样一个病躯,莫说替老爷作养后代了,就是承欢枕上……也是有心无力。身为一个妾室,除了这两样之外还能对男人有什么用处?偏偏这两样自己都无法去做,那不失宠才是怪事。
徐氏脸上一红,承认丁香说得有理:“我这病由来已久,请了郎中开了方子一直吃药也不见什么起色,又岂是说好就能好的……”
“奶奶,可否把郎中开的方子给小婢瞧瞧?”丁香扶徐氏坐到chuáng沿儿上,“小婢家中是行医的,从小在铺子里帮着我爹给病人抓药,对常见病症也略知些皮毛。”
徐氏便指了指多宝格:“在那匣子里收着。”
丁香依言过去将方子取出来,往纸上细细一瞧,见写的是:麻huáng半钱,石膏两钱,桑叶、jú花、杏仁、前胡、连翘、大力子、贝母、桔梗、竹茹各一钱,水煎服,每日一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