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信笺
信封上的笔墨不禁染,泪一滴下去就晕开了一半。
她想到了晏几道的“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不过晏几道是写信,而她是读信。
甚至还没开始读,信笺就已经褪色了。
她抑住满腔的情绪,想着不能再把里页弄得浑浊不堪丶字迹难辨了。
“展信安。”
“灯光不甚亮,写的字不太漂亮,不要介意。”
脑子里浮出了一人一桌一椅一笔一纸的画面,画面里颜色素然。
林溪桥游到客厅里或是另一个房间,开了盏小灯,伏案静静写着。
夜很深,陪伴她的只有微雨里摇摇的银杏,扑簌簌被打落一串半串,铺成满地金黄。
“你们昨天做的语文卷子,我看了几眼,看到了那首《踏莎行》。我一直很喜欢这首词,特别喜欢最后一句。”
“我知道这首词写的是离愁别绪和深闺思妇。但换个角度,单看这句诗。”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你站在平芜上,最远便只能看见春山,春山外头的景色看不透也摸不清。”
“但这样不好,小鱼信,你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边天高,外边黛山远,外边有更优秀的行人。”
“你喜欢上我,是因为我虚长你几岁,人生阅历略胜於你,很多事情也知道怎么处理会更漂亮,更能提升别人的好感。”
“但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一定会比我更优秀。”
“你值得更好的人。”
字里行间都是为女孩考虑。
安鱼信放下了信。
似乎再多看一眼,泪水便会浸透眼下的纸巾,点滴渗入信纸,洇出无数墨痕。
她的泪点很奇怪。
面对尴尬或是苦痛,她一向是不哭的。
小时候爬书桌去拿玩具,下来时不小心滑了一跤,腿被书桌边缘生生蹭下一块肉来。她一滴泪也没掉,只是咬牙忍着,抱着腿去找妈妈。
自小便如此,长大了眼泪更是难得。
但面对别人不自觉散发出的真诚善意时,她的眼泪总禁不住往下掉。
一如那晚被拒绝时,她并没有特别难受,但第二天起床看到餐桌上温着的早饭,眼泪便止不住了。
最动人的还属世间的良善。
不管是“安得广厦千万间”的无疆大爱,还是下意识肯定他人丶为他人着想的小良小善。
信尾还有一小段,她平覆了半天情绪,继续往下看。
“小鱼信,你抛开所有思绪,好好读书。需要我做什么就告诉我,想以什么模式相处也告诉我,我会好好陪着你度过这剩馀的两年。”
两年之后呢?
信完了,林溪桥没有说。
安鱼信明白她的意思。两年之后,她走她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
安鱼信垂下眼,抽了两张纸巾拭了泪。
她的泪止住了。
横竖曾经也是一个人,如今不过是恢覆如前。
都说由奢入俭难,不过是没存对俭的敬畏之心罢了。
然而她不是乐观主义者,从一开始便时刻敬畏着失去。
总归要失去,不如不开始。
本是缘分如此。
“不必麻烦了。”她把信纸翻了过来,在背面逐字逐句地写,“林老师,您以后照顾好自己。”
“还有,不要再对您的学生那么好了。学生很容易会错意的。”
“最后,谢谢您。”
她重新把信纸塞进信封,把已经晕得看不清字的信封翻了个面,在背面写上:致林老师。
她去卫生间洗掉了泪痕,而后昂首阔步地进了办公室,把信封递到了上卫生间回来的林老师手上,又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向外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回头,朝林溪桥挥了挥手。
林溪桥坐在椅子上没动,半晌,也擡起手,轻轻挥了挥。
安鱼信怔然盯着那只轻轻晃动的手,弯了弯眼睛,唇角也配合着提了提。
她在林溪桥目不转睛的注视中毅然决然地转身,大步向前走,走出办公室拐了个弯,直到估摸着从办公室里看不见自己,又靠上了墙,停了下来。
不知盯着廊檐看了多久,廊外一只白猫倏然踩着水窜进她的视野,惊得她回了神。眼睛有些干涩,她轻轻眨眨,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