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大的子侄推举上了朝堂,父亲望着面前的济济一堂的人才,原来欣喜的脸色再看见了中间空着的位置和自己那双手后便开始叹气,母亲曾与我说过”上住者其实是不怕被拉下去的,他最怕的是他走后无人再护住自己所珍爱的人”想来父亲那是大概也就是这般心境。第二日母亲便与父亲讲她梦到商朝王廷遍生荆棘,姬发用周的梓树种植于商朝王廷,荆棘化生为松柏域柞等树木后惊醒,父亲不敢独自占卜,他与母亲姬发一起接受祓祀。彩霞出现后,我晋封太子妃的文书也到了,姬发拉着我的手对我讲“我忽然想起那年我们三个与母条一同出游,母亲看着光着的林子讲了一句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对天,妳觉得我变成那样的人吗”“不会,你还有我们,我们会陪着你去西歧将一笔笔血债都讨回来,将一寸寸天礼都要回来,他凭什么以为他可以鸠占雀巢占据天道的一切好处!”母亲这话虽是带有狂气,可我也知道,帝辛在天道上占的好处太多了他不该再要了。我忽地想起来从前曾问过母亲她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她说是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这样她便也觉得开心。我那时只觉得母亲应当是想要天下和平这类的,可我忘了要让这些个都装着天下万民的家人开心,不也是天下和平吗母亲之所以愿意还政于父亲也是这个缘故,她相信与她太姒日月相处的人总不会太差的,何况我们身上都寄托着她的心血,就如同人们形容绣娘的绣品一般,只要结果是有益于人的,人能不能记得绣娘又有什么关系呢绣娘有了动力便已经很快乐了。
父亲死了,也许是在回家的第九年,又或许他在朝歌食子肉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父亲死后第二年姬发伐商,不过听营中的将士说,他不准他们喊将军,也许伐商的将军一直都是父亲,也只会是父亲。听回来的线报说到了黄河姬发却又带他们回了营中,我起初是不明白的,母亲说“发儿就是想看看天道到底凭什么带走了他最敬爱的父亲和哥哥,也是想让帝辛尝一尝求不回的滋味,一个人若是失去了他最大的倚仗,他就会不堪一击,而对定帝辛来说,这倚仗便是天道”母亲老了,可我觉得现在的她到比那个时候的她还要美上几分,那时她尚有心愿尚有可盼之日,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在父亲身上折射的,是她从一无所有到以己心渡得全人心的岁月,在伯邑考身上带着的,是她最快乐的时候,丈夫儿子都因为她有了定心针,可如今她已经的那些好时光已经慢慢干涸掉了。这个时候的母亲像极了所谓的神佛,再不见悲喜再不见伤乐,她只能为公为众,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心血浇灌换来的。
帝辛死了,可姬发回来的时候头发已经白了一半,身上也有了致命伤,医师说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只是拉着母亲的手说“母亲,为什么我们想要的都得不到了”母亲嫁到西歧来从没有哭过,这一次是例外。有一年过节大家许愿,父亲写了“天下平顺”可哪怕现在战乱已止,百姓还是会因为虫灾山匪吃不上饭。母亲写了“万民喜乐”可如今连她自己都很久没有那种感觉了,百姓也因为战乱流离失所妻离子散。邑哥哥写了“麦稻极谷”我突然明白了母亲当时的说法,邑哥哥的愿望是唯一一个实现的,西歧这些年的收成都极好,我突然有些信我父亲说的话了,他果然在天上还在记挂西歧。那时姬发看了大家写的后说了一句“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只顾大家不顾小家”然后他就写了“人齐美满”如今他也成了他说的那样的人,也不知道少年姬发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也许会抓紧父兄的手,再不放开。我因为实在思念死去的娘亲便只得写了“天命圆好”现在想来,当真是不灵啊。
母亲走了,哪怕我在神佛求了十日也没用。母亲临走前瘦了许多也白了许多,她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摸了摸我的头发,对我说“小姜儿,我从前问过妳父亲天道是什么妳父亲当时对我说,是让人放下自己珍视的,挑起自己不在意的,现在我觉得他只说对了一半,发儿其实是在意的,我也是,只要局面是好的,出现在百姓面前的人是谁不重要,因果轮转的结局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问心无愧,母亲这一生很好,对百姓问愧,对自己也是。”我来不及伸手给她擦眼泪自己便已泪珠散落,我看见她咽了气,看见她再不能去稻田里唤我小姜儿,看到她再不能骑着马带我去兰台观花。母亲走后姬发也走了,今年的桃花开的一点都不好。
又一年秋,我带着已经及笄的诵儿去礼拜的时候,望着眼前的神像,我突然好恨好恨,再一睁眼,是母亲姬发还有伯邑考唤我出门去一起我种田。我说“这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