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伤心,我好半天说不话,因为这一路上我也早已习惯了用枷锁对自己对别人,很多年过去以后,我们才惊觉这场棋局里消磨最快的不是不同人下的子而是自己的第一子。
跟着天子赏赐一同进岭南的还有去根换源的诏令,训同教化下的后代是他留给杨家的宝贝练融灭心的孩子是他可给后世的保障,她只说:“随他们去吧,俚族首领女子世袭,我想守的自始至终都只是出生时的那一亩三分地。”所以她可以指着三朝中宝在岭南各部民众前说出:“老身历经梁陈隋三代中主,靠的便是诸位书上所说的忠诚之心,如今三朝赐宝皆在族中无一人战死,这便是我冼英与人和八十载的成果。麻请诸位牢记对天子尽赤心之理。”所以她做不到在俚部发号施令,只能在部民一代又一代怨怼她的人成为土包之后叹道:“冼英对不住妳们,可冼英不能眼睁睁看着妳们对不住妳们的女儿后代。”汉人收地一统她自是英雌俚人失先落本她自是叛徒,可于一统她是无悔的,于公只有众数好那才是真的好于私她不能带着她的部民去赌。后来番州官员贪虐部落人心亡判,中部欲用她再压岭南,她真的老了提枪的手不似从前那般有力说出的话不似从前那般镇人,我也老了再不能予她参谋再不能陪她出门巡抚。好在这一趟很顺利,她拿着中部诏书巡抚各地无一不归,八十年间浮尸太多怨愤太重,再疯的人也喝不完血再锋的人也叹不齐气。有一日她忽地对我说:“阿眠,我们回家吧,得给家里人选个首领才是。”她如今眼睛有些看不清了却还是亮亮的,她为我拭去泪水笑道:“妳可不能再哭了,不然她们会质疑咱们选的新首领的,两个瞎婆子选出来的人不晓得人家要怎么说呢…”最后我们定了个名唤冼妒的小姑娘,因为我们在回洞途中见她在接手汉家寡妇时说:“妳来俚部,我亲自为妳去求一个貌阅。”那寡妇欲下跪谢她,她拦住她道:“这是我该做的,我名字里有一个妒字是我那位姑姥为我在汉字里择的,意思是女子该站着拿到自己的貌阅。”冼英摸过她的纹路说她是个能将路掰回去的姑娘便选定了她。继任那天大夥没有我们想的那般激昂排斥,她们也苍老了也明白活着便足够了,她将印章攀杖交到冼妒手上道:“轻一些拿,重的那条路以后不必再走了,带着她们轻一些走…”她太累了,连这番话都说不完便走了。我在她的坟旁守了很多年,看着她在意的地方慢慢开始在意她,听着她的名字在后世的传闻里一步步变成冼夫人自己把她的名字从圣母念到刺史到昵昵再到冼英。雪飘下来把她的名字盖住了,我用手拂开露出“冼英”两字时突然听见有人有人说:“阿眠,这条路太长了,妳替我分担一些吧”回头看正是穿着黑衣提着银枪的她,她笑着来拉我的手,我一时间有些口不择言不知从何说起,出口便成了:“冼妒很好族民很好岭南与中部也很好,可没有妳我不好…”她说:“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