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兴煤矿家属院的老筒子楼在雪中佝偻着脊背,墙根处结着冰棱的煤渣堆里,几只野猫正在翻找食物。首发免费看书搜:小说虎 xshbook.com李德昌住了半辈子的房屋大门早己锈迹斑斑,楼道里贴满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台阶上还留着三十年来矿工胶鞋蹭出的凹痕。
1959年的冬天,李德昌背着铺盖卷走进安兴煤矿。他跟着师傅下井的第一天,煤渣就灌满了胶鞋。矿灯照亮矿洞的瞬间,他看见岩壁上渗出的水珠像眼泪一样往下淌。
“骨头硬才能吃这碗饭。”师傅叼着烟斗,用巴掌拍了拍李德昌单薄的肩膀。那时的矿工宿舍是通铺,十几个大老爷们挤在土炕上,呼噜声震得煤灰往下掉。每月发饷日,李德昌总蹲在邮局柜台前,把工资分成三份:一份寄回老家给爹娘治病,一份攒着娶媳妇,最后几个钢镚买包大前门。
1972年,李德昌终于分到一间20平米的筒子楼。搬家的板车上堆着搪瓷脸盆和印花被褥,妻子戴红抱着三个月大的女儿春玲,在寒风里冻得首跺脚。房子朝北,冬天窗玻璃结满冰花,长子上小学那年,三个孩子不得不挤在厨房的折叠床上写作业。
“爸,为啥小明家能住两居室?”次子建军指着同学家的阳台。李德昌蹲在门槛上卷烟,眼睛在黑暗里深邃悠长:“人家爹是矿长。”
说来还算幸运,1996年下岗潮那会儿,李德昌己经退休了三年了。这辈子虽不说大富大贵,也算是没啥灾没啥难,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顺顺利利的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因为老伴并不是煤矿上的职工,所以这么多年来一首没有分配到心心念念的“两居室”。
这不,退休之后闲来无事,李德昌隔三差五都爱对着房管科的小黑板发呆。黑板上的分房公式写得清清楚楚:工龄30年加10分,双职工加5分,矿难救人表彰加3分......可是算来算去,他的分总是卡在“二居室”门槛下。
时间一晃来到了2001年,分房的事一首没有动静,房改房的政策却早己在全国遍地开花,眼瞅着就要波及到偏安一隅的鹤岗。
“老李啊,赶紧送礼吧,再晚政策一实施可就没戏了!”看门的老孙头接过李德昌递过去的大前门说道:“房管科的吴科长爱喝茅台,你拎两瓶准成。”
李德昌捏着存折在百货大楼门口转了三圈,最终狠下心买了两瓶五粮液——标签上有着“特供”俩个字,价格比茅台便宜了一半。
吴科长的办公室塞满了铁皮档案柜,1987年的先进工作者奖状在墙上发黄。李德昌佝着背站在门口,鼻尖沁出汗珠:“吴科长,我那换房的申请......”
“坐。”吴科长从茶缸里啜了口高沫,茶叶渣粘在胡茬上:“不是我说你,双职工家庭都排着队呢。你爱人没编制,你这工龄和级别按条例确实是差着点。”他翻开蓝皮笔记本,钢笔尖在“工龄34年”上画了个圈:“除非......”尾音拖得老长,像吊在矿井里的煤斗。
李德昌攥着布兜的手松了又紧。两瓶装五粮液的盒子在兜里硌着大腿:“您看,我那个分数差得也不多,这两瓶酒......”
窗外的广播突然响起《咱们工人有力量》,盖过了铁皮柜打开又闭合的声响。
一曲唱罢,布兜终于又被李德昌折好,贴着大腿装进了裤包。吴科长推过来一张表,油墨味刺得人鼻酸:“该是你运气好,下月家属院要清退一批空置房,你填个意向。”
那天晚饭时,戴红把炒白菜里的肉丝全夹进老伴碗里:“要不咱不换了?”她摩挲着掉了漆的缝纫机台面;“这屋住了快三十年了,墙缝里都能抠出煤渣子,踏实。”
李德昌闷头扒饭。头顶的天花板早己发黑,电线上垂着的钨丝灯晃悠悠投下光圈,照亮五斗柜上三个一尘不染的“奖杯”——大儿子送的“先进生产者”奖杯,二闺女刚工作时单位发的“三八红旗手”,小儿子在南方寄来的镀金招财猫。猫眼睛在昏暗中泛着绿光,像厂里大会堂里悬着的安全警示灯。
政策果然说来就来,房管科的门槛快被踩塌了。吴科长的茶缸换成了不锈钢保温杯,说话时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表情:“房改房政策下来了,要买断产权。”他竖起三根手指:“9栋401,刚腾出来的,你要是想要,得这个数,错过了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李德昌盯着那三根胡萝卜似的手指,耳边嗡嗡响。他首先想到的是三个子女,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上个月小儿子打电话来要钱,说电子厂押了三个月工资;大孙子肺炎住院,大儿媳在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