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屏幕里那个小小的影像,指尖在离屏幕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微微地发着抖。那是一种源于血脉深处的悸动,一种猝不及防的、最原始的父性被唤醒的震撼。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冰冷的刀,骤然划破了诊室里这奇妙的、充满生命震撼的静谧。声音是从乐希胡乱丢在检查床尾的西装外套口袋里传出的,锲而不舍,一声紧似一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
乐希身体一僵,脸上那刚刚绽放的、纯粹的喜悦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狂喜的光芒迅速从他眼中褪去,被一种惯性的、被工作驯化出的警觉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取代。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带着点粗鲁地一把抓过外套,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口袋。
“喂?小陈?”他接通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那份被打断的不耐和心不在焉却清晰地弥漫开来,“……什么?对方代表已经到了?……不是说了预案b吗?……啧,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先把材料给他们过目……稳住,我……我尽快赶回来……”他一边语速极快地低声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抬手看腕表,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爱琪静静地躺在那里,目光从乐希焦躁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天花板上那片白得刺眼的光。腹部冰凉的耦合剂仿佛顺着皮肤一路渗进了心底。她没说话,只是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刚才被乐希激动之下无意识握住的手,轻轻地、却异常坚定地,从他汗湿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乐希正对着电话那头说着“马上处理”,忽然感到手上一空。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自己的手孤零零地悬在半空,而爱琪的手已经安然地放回了她自己的腹侧。他愣了一下,电话那头秘书还在急切地说着什么,他却有点听不清了,一种莫名的慌乱攫住了他。
诊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时低微的嗡鸣。张主任操作着探头,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乐希妈妈站在一旁,担忧地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儿媳平静无波的侧脸。
“好了,b超情况不错。”张主任终于打破了沉默,抽了纸巾递给爱琪,“起来吧,再去隔壁做个胎心监护,更直观。”
爱琪在婆婆的搀扶下坐起身,擦拭着腹部的耦合剂,动作不疾不徐。乐希挂了电话,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屏幕上秘书小陈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清晰可见:“乐总,对方要求半小时内必须见到决策人,否则视为我方无诚意。并购会议十点开始,只剩十分钟了!”
他张了张嘴,想对爱琪解释什么:“老婆,那个会……”
“去吧。”爱琪已经整理好了衣服,扶着床沿站起身,目光掠过他攥紧的手机屏幕,声音平静得像一泓深秋的潭水,不起半点波澜,“反正……”她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层薄薄的冰,“反正你开会的时候,心跳还没儿子胎心快。”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了乐希的耳膜。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翕动了几下,想反驳,想辩解,却发现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面映出他此刻仓惶失措的倒影,陌生得让他心惊。他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狼狈的空壳。
胎心监护室就在隔壁。爱琪躺上另一张窄床,护士熟练地在她肚子上绑好两个带有传感器的宽幅带子。乐希像个犯了错被罚站的孩子,默默地跟了进来,局促地站在床尾,离爱琪几步远的地方。乐希妈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握住了爱琪的手。
监护仪启动,发出规律的、轻微的嘀嗒声。很快,旁边一个稍小的显示屏上,亮起了一条跳跃的绿色曲线,伴随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欢快而有力的“咚咚”声从仪器里传出来——那是胎儿的心跳声,像一匹精力充沛的小马驹在旷野上奔跑,充满了勃勃生机。
“咚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在安静的监护室里异常清晰,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乐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跳跃的绿色曲线和这充满力量的心跳声吸引。他怔怔地看着,听着。这就是他孩子的心跳?如此强劲,如此鲜活!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敬畏和奇异的感动的浪潮,再次冲击着他。他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贪婪地捕捉着那声音。
就在这时——
“嘀——!!!”
一声尖锐得如同金属摩擦般的高频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室内原有的节奏!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所有人的神经!
那原本欢快跳跃的绿色曲线,在乐希惊恐放大的瞳孔中,骤然变成了近乎垂直的断崖式坠落!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