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设在长安西市最大的戏楼,朱漆廊柱上挂着十二盏鎏金宫灯,照得满场丝竹锦绣。?x-q^k-s¨w?.\c^o′m′
沈清欢站在后台帷幕后,听着前场传来的掌声,指节轻轻叩了叩怀中的天音琵琶。
"任瑶姑娘这《玉树后庭花》弹得妙啊!"张观众的大嗓门混在喝彩声里,"郑乐师教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这勾挑手法比去年春闱的琴师还利落!"
帷幕缝隙里漏进一线光,正照在前台那抹月白裙裾上。
任瑶的指尖在琵琶弦上翻飞,每一个轮指都像撒了把碎银,叮叮当当撞进人心里。
她眼角点着金粉,抬眼时扫过评委席,恰好与苏大人的目光相接——那是种胜券在握的笑,像极了前世沈清欢被休时,主母递来和离书的模样。
"清欢姐,该你了。"白璃攥着她的衣袖,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被揉得发皱,"任瑶那曲子...他们昨晚在练琴房练了整夜,琴弦都换过三回。"
沈清欢摸了摸琵琶第七根冰弦,弦身还带着体温。
昨夜阿福塞进去的纸团,此刻正烧在她妆匣里——任瑶的新琴是郑乐师亲自调的,定弦时用了西域的狼筋,看似坚韧,实则最怕潮湿。
可她没打算用这点小手段。
"阿璃,帮我把银护甲戴上。,q?i~s`h-e+n′p,a¢c!k^.-c¨o.m?"她抬腕,露出腕间淡青的血管,"你看这琵琶弦。"
白璃凑近,见冰弦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是她方才在后台泼了半盏茶。
天音琵琶的预知能力在琴弦湿润时最灵,此刻她指尖刚触到弦,耳畔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这任瑶弹得虽好,总像隔了层纱。"
"若能听听带心的曲子...怕是要掉眼泪。"
"那沈清欢不是说要弹自创的?可别砸了招牌。"
沈清欢闭了闭眼。
三个月前她在寒夜里被扔出乐坊时,也是这样听见众人的心声——"庶女就是上不得台面"、"乐伎再强也不过是玩物"。
此刻这些期待与怀疑撞进她心里,倒成了最好的琴谱。
"清欢姑娘,请上台。"
戏楼的檀木台阶被踩得吱呀响。
沈清欢站定,先向王评委行了个大礼。
老评委鬓角斑白,昨日还因苏大人的暗示皱着眉,此刻正盯着她的琵琶,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今日清欢献丑,弹一首《破阵子·长安雪》。"她指尖抚过冰弦,声音清冽如泉,"这曲子原是为那年冬夜,冻死在乐坊门外的小乞儿所作。?齐^盛\暁^说?枉¢ ,耕^辛,蕞?全?"
台下忽然静了。
任瑶刚弹完的《玉树后庭花》是六朝旧曲,满是脂粉气,此刻沈清欢的话却像块冰,直接砸进人心里。
黄鼓手的鼓点先响了。
第一声是碎玉,第二声是裂帛,第三声——咚!
像是有人拿锤子砸开了冻土。
沈清欢的琵琶跟着起了调,第一弦是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第二弦是小乞儿缩成一团的抽噎,第三弦...第三弦突然拔高,像那孩子在雪地里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这轮指...怎么带着血味?"张观众喃喃。
任瑶在后台攥紧了帕子。
她方才弹的曲子,每个音都是郑乐师手把手教的,可此刻沈清欢的琵琶声里,竟像藏着把刀,一刀刀剖开她的精心编排。
那不是技巧,是活的。
沈清欢的额头沁出细汗。
天音琵琶的预知能力在疯狂消耗她的精力,她能清晰听见前排老妇人在抹眼泪,听见中间书生攥皱了诗稿,听见王评委的茶盏磕在案上——那是他激动时的老毛病。
她跟着调整节奏,原本要缓下来的部分突然加急,像小乞儿在雪地里跌跌撞撞跑向暖阁,却被门房一脚踹翻;原本该收尾的段落又起了高腔,像那孩子最后一声哭嚎,混着雪沫子咽进喉咙。
"停!"任瑶突然从后台冲出来,"你这曲子犯了忌讳!
《玉树后庭花》是先朝遗音,你竟敢...竟敢用丧调压场!"
沈清欢的手指没停。
她望着任瑶因嫉妒而扭曲的脸,突然笑了。
冰弦在她指下迸出一声清越的长音,像是剑鸣。
"任瑶姑娘可知,先朝灭国不是因为曲子,是因为听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