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越来越浓郁。
霸道地穿透了冰冷的空气。
是油脂被烈火烘烤后散发出,令人疯狂的焦香。
是肉!是带着血气的肉被放在火上炙烤的香气。
他干裂的嘴唇不由自主地翕动了一下,仿佛想捕捉住那虚无缥缈的气味。
围城以来,他早已习惯腹中那种无边无际的饥饿感。
可这肉香,却像一把滚烫的钩子,狠狠钩住了早已麻木的内脏。
沉闷的“咕噜”声,在死寂的城墙上显得格外刺耳。
不止是他。
城墙上,所有的守军像一群被惊动的野狼,陆陆续续抬起了头。
一张张灰败枯槁的脸,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嘴唇干裂翻卷。
他们黯淡无光的眼睛,此刻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齐刷刷地投向同一个方向——城外敌军大营。
营盘深处,靠近城墙的方向。
几堆巨大的篝火冲天而起,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异常刺眼。
跳跃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空气,扭曲着升腾的热浪。
火光映照下,景象清晰地残忍。
几根粗大的木架子上,赫然串着几只剥皮洗净的肥羊。
整只的羊!
羊身被烤得金黄发亮,滋滋作响。
滚烫的油脂如同金色的泪珠,不断从焦脆的皮肉上渗出、汇聚、滴落。
那声音,那景象,那无孔不入铺天盖地的浓烈肉香。
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狠狠扎进每一个守城士兵的感官里。
咕咚……
一声异常响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死寂的城墙上炸开。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喉头滚动声。
“校尉....”
一个沙哑干涩、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李老栓望了过去,是那个叫狗娃的少年,顶多十六七岁。
“他们......他们为什么有肉吃?”
“他们.....为什么能吃肉?”
这嘶哑的疑问,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捅破了城墙上名为“坚守”的理念。
“闭嘴!”
一声暴喝如炸雷般响起,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躁。
刘校尉猛地转过身,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凶狠地扫过城墙上一张张绝望动摇的脸。
目光最后死死盯在狗娃身上,那眼神似乎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兵生吞活剥。
“再敢惑乱军心,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然而,就在发出这怒吼的瞬间。
他的喉结,也控制不住地滚动了一下。
“喂!城上的将士们!”
几个膀大腰圆的军汉,手里提着布满肉丝硕大的羊腿骨。
他们一直走到弓箭射程的边缘才停住,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扯着嗓子喊道。
“跟你们将军一个月能吃上几顿肉啊!”
“你们坚守的品德,我们大将军非常尊敬。”
“朝廷昏聩无能,民不聊生饿殍满地,王都达官显贵夜夜笙歌。”
“陆将军原本是陇西节度使,就只因为爱民如子,就被夺去了官职。”
“这还有天理吗?”
“麦子熟了几千次,人民万岁第一次!”
“我们都是人民的孩子,没必要为了这昏聩的朝廷。”
“跑到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杀死另一个人民的孩子!”
“兄弟们,醒一醒吧!”
“我们将军知道你们也饿了很久了,尊敬你们的意志,这些羊肉就送给你们。”
话音未落,他手臂奋力一挥。
那根沾满油光的粗大羊腿骨,在空中划过一道油腻腻的弧线。
“噗”的一声,不偏不倚,正砸在离城墙根不远的一处土坡上。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城墙上的死寂,瞬间被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取代。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在那几根骨头上。
吞咽口水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粗重压抑,如同风箱破洞般的喘息。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嚎叫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的!那是我的!”
是狗娃!
那少年脸上最后一丝属于人的理智彻底崩断。
只见他双手在冰冷的垛口上一撑。
整个人竟如猿猴般异常敏捷地翻过了齐胸高的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