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裹着的药丸,小心翼翼地摆在碑前。
“这是清心丹。弟子按您教的方子炼的,火候还是差了点,成色不如您炼的好。”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
“您尝尝......”
风卷着落叶掠过坟头,药包纹丝不动。
顾北日突然红了眼眶。
“您骂我啊......”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骂我学艺不精,骂我莽撞……骂我瞒着你,却又瞒不过你……”
“您让我放手去做啊!”
凄厉,嘶哑,哀伤。
而回答他的,只有山间呜咽的风声。
李翌南不知何时醒来。
脸色苍白的她正靠在门框上,复杂的看着顾北日跪地哭泣的背影。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多智近妖的阴谋家,不是踏上仙途的仙道蝼蚁,不是玄鼎城搅动风云的顾丹师。
他叫顾北日,只是一个被灭了门的十六岁少年,一个孤儿。
半年来,顾家村的血债,压得他喘不过气。
血煞门更是如影随形,让他睡觉也不得安稳。
“唉。”
李翌南仰头,望天叹气。
天下大势,谁人又能身由己念呢?
哪怕是她呢?
在大部分人眼中,她是风情万种的醉仙楼花魁,一曲剑舞艳压三千群芳的绝代佳人。
她可以是高高在上的筑基修士,一举一动都可以引得无数人追随。
可,她也是蝼蚁……
他挪到旁边的坟前,顾北日看着那块曾经以为是仇人的石碑。
“师伯。”
他摩挲着怀里的断剑。
“您和师父演了二十年的戏,连我这个关门弟子都骗,太不厚道了。”
“那日在醉仙楼,我还拿剑指着您……”
顾北日摇头,笑了笑,不知在笑什么。
他从腰间解下酒囊,缓缓倾倒在坟前。
“您喝惯了赤焰宗的烈酒,这乡下浊酒怕是入不了口。”
“但,将就着吧。”
酒液渗入黄土,像一滴泪。
“您当初让我给师父传话,可师父那里用得着我传啊,他什么都懂。”
第三座坟前,顾北日跪了很久才开口。
“萧兄……”
他想起那个病弱苍白的青年,在烛光下,眸若星河的样子。
“你说要请我喝酒的。”
顾北日取出两个粗瓷碗,一个摆在碑前,一个拿在手里。
“现在,我请你。”
酒水溅在玉佩上,泛起微光。
“你爹……”
顾北日顿了一下,改口道:“萧远山死了。你听见了吗?他死了。”
"那些孩子,可以安息了,你不用再背负这些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顾北日仰头饮尽碗中酒,辣得眼眶发热。
“你解脱了。”
雨貌似变大了,模糊了碑上的字迹。
“此生与萧兄相识,一大幸事;未与萧兄相知,一大憾事。”
顾北日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咧嘴一笑。
“哦对了,下次,被算计我了,不然,我揍你。”
李翌南听不下去了,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上前用完好的一只手拍了拍顾北日的肩膀。
“走吧。”
“好。”
顾北日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
他最后摸了摸每块墓碑,像在告别。
“若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吹动了碑前的药包。
仿佛有人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