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宫不得解脱的绝望挣扎。那痛苦被压抑得极深,却在她剑尖每一次细微的震颤中,在月光下那双清冷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破碎光芒里,泄露出来。
玄宸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了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用冰冷外壳包裹着的、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痛苦。云渺宫的欺骗,人间女帝的“宠幸”带来的羞辱与背叛……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情绪,仿佛被这月下孤寂的剑舞勾动了一丝,在心湖的冰层下无声翻涌。同是天涯沦落人。
就在月清棠一个极其复杂的、蕴含着无尽思念与哀伤的“望月式”回身时,她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了玄宸隐匿的方向。或许是玄宸那一身挥之不去的孤寂气息与月宫产生了某种共鸣,或许是她沉浸在悲痛中恍惚了心神,在那一刹那,她眼中冰冷的面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狂喜与巨大悲伤的恍惚。
“羿……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 一声极轻极颤、带着哭腔的呼唤,如同梦呓般从她唇间溢出。那是她深埋心底、刻骨铭心的名字——她在人间逝去的爱人,大羿。
心神剧震之下,月清棠脚下那完美无瑕的步法瞬间错乱,凝聚的剑意陡然溃散。她身形一个趔趄,竟朝着冰冷坚硬的玉石地面直直摔去!那清冷孤高的广寒宫主,此刻脆弱得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
玄宸瞳孔微缩。几乎是本能地,他身形如电,瞬间穿透了广寒宫外围并不算强力的警戒结界,出现在庭院之中。在月清棠即将触地的瞬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则轻柔却坚定地扶住了她执剑的手腕,卸去了那股失控的力道。
入手冰凉,带着月魄特有的寒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月清棠跌入一个陌生的、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这气息……不是她的羿!那瞬间的狂喜如同被冰水浇灭,巨大的失落和羞愤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深邃如渊、此刻却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淡紫色眼眸。那银发,那尊贵却冰冷的气质……是天族太子,玄宸!
“放肆!” 月清棠如同被烫到一般,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猛地挣脱了玄宸的搀扶,踉跄后退几步,手中月魄寒晶剑瞬间指向玄宸,剑尖寒芒吞吐,杀意凛然!她清丽的面容因羞怒而染上薄红,眼中是冰冷的怒火和被窥破心事的狼狈。“天族太子!你竟敢擅闯我广寒宫禁地!意欲何为?!”
玄宸并未因她的剑指而动容。他缓缓收回手,姿态依旧从容,只是那双紫眸中刚刚因共鸣而生出的一丝涟漪,已迅速归于沉寂,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他微微躬身,语气平静无波,带着天族太子应有的疏离与礼节:
“玄宸无意冒犯宫主。途径此地,感知宫主剑意不稳,恐有损伤,情急之下出手相扶,失礼之处,还请宫主海涵。玄宸即刻告退。”
他的道歉清晰、冷静、无懈可击,却毫无温度,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援手和此刻的歉意,都只是出于一种冰冷的责任或礼节,而非任何情感上的触动。
月清棠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她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清冷孤绝、眼神淡漠如冰的太子,再想起自己刚才那失态恍惚的错认……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看穿脆弱的不安让她几乎窒息。他那平静的道歉,更像是对她狼狈境地的无声嘲讽。
“请离开!”她咬着牙声音冰冷刺骨,“广寒宫不欢迎任何外人!尤其是……天族太子!”
玄宸没有再多言,只是再次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却疏离。他转身,银发在清冷的月华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身影瞬间淡化,如同融入月光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广寒宫庭院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内,只剩下月清棠一人,和那柄兀自散发着寒气的月魄剑。她维持着持剑的姿态,久久未动。刚才那短暂接触残留的、属于陌生男子的清冽气息,与她记忆中爱人温暖阳刚的气息截然不同,却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的失态和……永恒的失去。
一滴冰冷的泪,无声地滑过她如玉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瞬间凝结成霜。
玄宸的身影出现在远离月宫的天河云路上。夜风吹拂着他的银发和衣袍。他面无表情,眼神比广寒宫最深处的寒玉髓还要冰冷。
刚才那一幕,那瞬间的错认与脆弱,那巨大的痛苦与孤寂……非但没有让他产生丝毫同情或靠近的欲望,反而像一盆彻骨的冰水,将他心底最后一丝因月下剑舞而勾起的微弱涟漪彻底浇灭。
情爱,果然是这世间最麻烦、最易生妄念、也最易带来痛苦与失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