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云舒尘的眼中，瞬间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迷茫，被救的感激，深藏的愧疚，还有……那压抑了太久、几乎要破闸而出的情愫。她看着玄宸，这个她抚养救治、又亲手推开、如今却在她最危急关头救下她的男人，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为一声带着无尽疲惫和酸楚的叹息。

玄宸在她睁眼的瞬间，便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那副冰冷淡漠的模样，停下了仙元输送，退后一步，声音平静无波：“师叔醒了。感觉如何？”

他的疏离，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再次刺痛了云舒尘的心。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玄宸下意识地又想上前，但脚步却硬生生顿住，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云舒尘靠在冰冷的玉台上，喘息了片刻，才抬起眼，那双曾经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水雾，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坦诚，直直地望向玄宸那双刻意冰封的紫眸。

“宸儿……” 她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却清晰地传入玄宸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对不起……”

玄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当年……在陨星海……” 云舒尘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深埋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是我……不够勇敢……”

“我……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自诞生起，便被教导以守护天族、镇守疆土为毕生己任。情之一字，于我而言，是陌生的，更是……危险的。它会让人软弱，让人犹豫，让人……失去判断。” 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迷茫和痛苦。

“你……那时看我的眼神……你的亲近……都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我害怕……害怕自己会沉溺其中，害怕自己会因私情而忘了职责，也害怕……你会因我而遭遇不测…”云舒尘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楚。

“所以……我逃了。用最愚蠢、最伤人的方式……推开了你。用那子虚乌有的‘婚约’……斩断了一切可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哽咽，“我以为……这样对你好，也……对我好。”

“可是……我错了……” 一滴晶莹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寒玉髓台上，“看到你在人间受伤，喜欢别人…甚至……修那绝情绝性的无情道……我的心……比被赤璃的魔刃刺穿还要痛……”

“宸儿……我……”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玄宸，那眼神中充满了迟来的悔恨、深藏的爱意和一丝卑微的祈求，“我只是……第一次遇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像个……懦夫……”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寒玉静室。

只有云舒尘压抑的啜泣声和玄宸那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

玄宸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雕。云舒尘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冰封的心湖上，激起滔天巨浪！那些被刻意遗忘、被强行斩断的情愫，那些因欺骗而生的愤怒与绝望，此刻都在这迟来的、带着血泪的剖白面前，剧烈地翻涌、碰撞！

原来……是这样吗？

不是不屑，不是无情，而是……不懂？是恐惧？是出于一种扭曲的保护？

他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看着她眼中滚落的泪水，看着她卸下所有冰冷伪装后那真实的痛苦与悔恨……那冰封的壁垒，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难以弥合的裂痕。

愤怒吗？是的，她一句轻飘飘的“不懂”和“懦弱”，就让他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背叛。心疼吗？也有，看着她此刻的脆弱，听着她迟来的懊悔，那源自心底最深处的情感在咆哮。

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沉重的枷锁。

他现在长大了，明白了一些道理。

她是云舒尘。

是他的师叔。

是天族战神，镇守一方的统帅。

他们之间，横亘着辈分、伦理、责任……还有他刚刚踏上、却似乎是他唯一出路的无情道。

他能说什么？原谅？接受？那过往的伤害，又该如何？

拒绝？斥责？看着她此刻脆弱痛苦的模样，那些冰冷的话语又如何能说出口？更何况……那冰封下的心，真的……毫无波澜了吗？

玄宸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温情的安慰，没有承诺，也没有再次推开。

他只是缓缓走到玉台边，动作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