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愔
“死人太多了五狱怕是来不及收,我得将她留一留,此番过后道长若是觉得见素子该走那见素子也可讲这观中没有人留之地了,若是没了这万民信火,见素子不信观中神像还可高坐堂上!若是没了它们又怎会人人吊活人人前挣?”
“妳不怕死人疫病不惧人变算计,却唯独怕年华老去护不住人,可如今我也苍老了我连妳的坟都护不住,我有没有跟妳说过我其实是我姊姊捡来的?就如妳捡到我那般。”
开成五年我睁开眼时,与天齐争的传说已经过去只馀下一地尚不可与人斗的灰烬。我没见过我娘耶,听姊姊讲他们是极喜欢我的,由不得我信不信,再渺小的蝼蚁也希望自己是带着爱来到世上的更何况是两个人。与姊姊相怜不过五年世上便已经没有了与我有关之人,我不难过只是叩门时有些脱力,门还没有叩开便倒了下去。再睁开眼时投进眼中的是一缕日光投进耳中的是“说是家令家的小姐,可我瞧着那手可比我的糙呢…”道观佛寺从前吞的是相怜之情后来是腐烂人心从前吐的是人为慈悲如今是踏人喘息,我正想着以后该背活还是好死时却听得一声厉喝:“是草药采好了还是佛经抄好了?一个个怎么还有空做起鹌鹑来了?”观里人似乎很怕她院中一下安静了不少,她推门携光进来道:“别装了,我知道妳醒了,妳姊姊生前给观中供了不少钱这院子也是她留给妳的,只要妳肯安稳度日观中不会有人为难妳至于以后是走是留凭妳心意,先把药喝了往后好好活下去。”她说这话时连眼都没擡喂药时却分外小心,她正欲离去我赶忙开口说:“劳请女冠告知我水源何处,我有猴姜可赠。”观中清贫她又一身草药香不管是换钱还是入药做试她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可她只留下一句:“西厅后两里有一处山泉妳可在那里浆洗衣裳,可别怪我没提醒妳,猴姜首饰总有用完的一天人心之度才是最要紧的。”便转身离去。打听下来方知她道号见素子俗家名胡偣,此观已是将亡之态却因她白为周边众民瞧病开方又从来没出过乱子这才慢慢将观中重建起来。观行之后只觉做她的病人是很累的,她为人诊治时不用草药只用针灸刺于五脏,吐纳服气皆需改换,食药相依举动谨行,甚至连最后能不能活下来她也只说:“人依五脏之举而活,五脏不损疾病去离自能延年至老,五脏损缺己活淡行自是空心气短。”她看人的眼神似乎只是在看池鱼下针的动作似乎也只是在碎菜,她喜欢的绝不是医人之感而是医术本身,可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抵着杀头之罪救我?我又该怎么还回这份情?我想绝不只是因为钱,却始终想不出从前家中与她有任何交集,一日我翻至后山望星时听见与从前姊姊笛音十分相衬的幽远深叹琴声却不见人,我索性对着那个方向说了许多话有思亲之言忆旧之语也有不解之问人心之怨,声止林动从中走出来一个人悄声道:“神明魂魄志精居于五脏,妳两脏干竭实在不该想那么许多,明日我会为妳食中换上一味药。”月碎照在她的头上,她一袭青衣眉眼平波倒是像极了传奇里见惯生死平苟处事的医者,我开口问她:“女冠似乎于岐黄一道颇有兴趣却于人不喜,于我又是为何呢?”她回:“我从前在家时领家有个小女郎,不过萍水相逢就愿意为我盗带医书后来家中落寞于观中苟活时她同我讲若是要当好医者需得先自医,她死时毒浸五脏却不要我医只要我设法保住她家阿妹,妳于我不是人只是件须得珍之爱之的物。”闻言我总算放下心来,没有来往缘故的人情我买不起也不敢买。
人不管在何处都是要踩着一些人活下去的,在朝堂上叫党争在家族中叫争斗在神佛前便是正义。有人在我院前泼脏水看我不怒不怨竟是打上门了,说是丢了东西一猜便是我拿的,五岁的我尚没有偷的勇气没有翻窗的个子但我丝亳没有张嘴解释的想法,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我也可借此探一探她珍之爱之的度。偏此刻正是我大病未愈,找不到东西便张嘴说我坏了观中风刹污了神祖之眼将此事捅到了道长处,道长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时她正拿着本医书寻我,见状她对人群为首的人喝了句:“自妳家中落难于观中住了六年,怎么年年都喜欢为难小娃娃啊?”又对道长说:“师祖讲致虚极守静笃是大善,可没说这种人就该挨欺负不是?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莫非师傅是借她修行?”她们一下噤了声,她们也清楚在这个世道若是靠那些泥糊的木头早就死在宦官意下也明白众民择信不过是她医人之赠。她又喝道:“如吐污藏之人便如那受了腥腐的五脏活该损气遭病,还望诸位往后纯粹些也能活的久一些!”我瞧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叹道:“多谢妳了,怎么何处都是这样的难呢?”她将医书翻开指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