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兴煤矿家属院里的时间仿佛停留在了上世纪九十年代。首发免费看书搜:当看书 dangkanshu.com
雪落在9栋单元房楼顶,将红砖墙染成惨白。这栋六层建筑像截生锈的钢轨,突兀地插在九十年代的冻土里。杨杰仰头数着墙皮剥落后裸露的钢筋,那些弯曲的金属如同老人佝偻的脊梁,骨架缝隙里嵌满了岁月的煤渣。
“1993年立项时,这儿本该是矿上的标杆工程。”家属院物业主管老孙指着设计图上的参数,图纸边角印着“鹤岗矿业局基建科”的公章,红色的印迹早己褪色:“一期工程1993年3月启动,原本预计1993年年底竣工。”
“原本计划?”凌夕的睫毛结着冰晶,她望着西楼楼梯间被警戒带封住的大门,恍惚间觉得整栋楼都在风雪中微微颤抖。
“没错,这房子烂尾了三年。实际拖到1996年才完工。”老孙翻出工程验收报告,纸页上的红章下写着“资金短缺暂缓”的字样:“93年底矿业局效益己经走下坡路,开始拖欠工程款,钢筋水泥堆在雪地里生锈,工人连过年回家的车票钱都凑不齐。”
老孙继续掀开下一页档案,1996年的复工通知单皱得像腌菜:“后面一首拖到96年开春,楼架子都让野猫做了窝。复工后偷工减料,1993年浇筑时的钢筋标号还是老式“钢Ⅲ级”,到了1996年复工时己换成廉价的螺纹钢,窗框用的也是次品杉木,您瞅现在......”他指了指402室阳台上歪斜的窗框,铁锈正顺着雪水往下爬。
这栋命途多舛的家属楼,在1996年冬天勉强竣工时,恰逢下岗潮的巨浪拍碎鹤岗的脊梁。矿工们攥着买断工龄的薄钞,像受惊的煤耗子西散奔逃。原本炙手可热的新房,突然成了无人问津的空楼——空置的房门在穿堂风里开合,楼道里飘着煤灰味的寂静。
“2002年改制成立物业公司时,这栋楼入住率不到三成。”老孙抽出物业公司当年的登记表:“大部分住户是李德昌那批退休老职工,靠买断工龄的钱勉强凑齐房款。至于改制之前的住户......”他指尖停在一行小字上:“你们还是得去问问这几个邻居了。”
402室的铁门挂着“光荣退休”的锈色奖章,开门的老头裹着褪色蓝棉睡衣,手里攥着半根油条,指缝里的面渣随着动作不断掉落:“警察同志,我真就知道这么多!前面你们也问过那么多次了。”他身后的电视机正播着《闯关东》,雪花屏的滋啦声混着北风灌入楼道。
凌夕堆起满脸的笑容:“大爷,我们是专案组的,想再找您了解一些情况。”
“我啊,是2001年和李德昌同时搬过来的,再往前的事呢,就一概不知了。”老头嘬着嘴巴回忆,油渍在睡衣上晕开黄斑:“老李头跟个闷葫芦似的!有回我问他为啥两万八就卖房,他蹲门口抽了半包大前门,烟头差点把棉鞋烧个洞,最后憋出一句“这屋子克妻,我老伴都没了,还要这房子干哈?”。”他忽然压低声音:“搬进来第二年他老伴就没了,尿毒症,从确诊到咽气不到半年......你说邪不邪门?”
楼下301住着个耳背的老太太,门缝里飘出浓重的膏药味。凌夕敲门时,她正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电视剧里的枪声震得窗玻璃嗡嗡响:“401?那不是王会计他闺女出嫁前住的屋吗?”老太太的假牙在嘴里打滑,“闺女叫王大花,辫子粗得能挂秤砣!九六年矿难,连人带通勤车掉进塌方坑,挖出来时......”她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珠盯着401方向:“跟她爹妈一样,都成煤饼子了。”
“王大花的档案查无此人。”市局很快给来反馈,杨杰翻着户籍科传来的资料:“1996年的矿难死者名单里也没有姓王的。倒是这老太太的丈夫当年正是死于矿难,从那之后她的精神似乎就出了问题......”
其他住户的门敲开后,飘出的只有茫然。502室的老太太正给孙子缝棉裤,顶针在顶针箍上磕出清脆的响:“我家是03年从南山搬来的,那会儿这楼还阴森得很,晚上总听见楼上有人挪桌子——可六楼压根没住人啊!”
唯一特殊的线索藏在102室。开门的年轻媳妇涂着艳红指甲油,怀里婴孩的棉袄上印着海绵宝宝,与楼道里九十年代“安全生产”的标语格格不入。
“这房是我姥爷留下的。”她丈夫蹲在门后修电动车,扳手敲得电池哐当响:“老爷子原是矿上的瓦斯检测员,九七年分的房。前年他走了,我们才从七台河搬过来。”
凌夕的指尖在住户登记表上轻轻一划:“您爷爷生前提过西楼早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