笸箩搁在炕沿,里面是未完成的针线活计,一根细细的绣花针别在一小块靛蓝色的粗布上,布面上隐约可见一只绣了一半的、憨态可掬的雪兔。一切都和他记忆中那个温暖而充满生活气息的角落重叠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踏实感。这里,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与江湖的喧嚣,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经年未见的生疏与熟悉。
寒逍遥脱下湿冷的斗篷,挂在门边的木钉上。青青已手脚麻利地沏好了一壶滚烫的姜茶,浓郁的姜香混着蜜糖的甜味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弥漫开来。粗瓷碗捧在手里,滚烫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两人隔着方桌坐下,炭火的暖光映照着彼此的脸庞。
“这些年……都去了哪些地方?”青青打破沉默,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低着头,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茶碗的边缘,目光却悄悄抬起,落在寒逍遥被火光映亮的侧脸上。
寒逍遥喝了一口热辣辣的姜茶,感受着那股暖流从喉咙直下,熨帖着疲惫的五脏六腑。他简略地说了些路途见闻,那些常人无法想象的绝壁深渊、深藏地底的古老遗迹、人迹罕至的奇诡之地,在他口中也显得平淡,仿佛只是翻过了一座山,蹚过了一条河。他刻意略去了其中数不清的凶险搏杀和命悬一线的时刻。说到最后,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青青沉静的侧影上,她正专注地拨弄着炭盆里的余烬,火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总想着,再走远些,再看看。这双脚,好像生来就停不下。”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一种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晰认知的、根深蒂固的漂泊惯性。
青青拨弄炭火的手停住了。半晌,她抬起头,目光澄澈,直直地看向寒逍遥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抱怨,只有一种沉淀了太久、几乎凝成实质的勇气:“逍遥哥,你……还要走吗?”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起,泄露了一丝紧张。¨c¨m/s^x′s′.¢n_e*t~
寒逍遥迎着她的目光,一时语塞。那目光像一泓深泉,倒映着他风尘仆仆的身影和内心深处那从未熄灭的、对远方未知的渴望。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遵从了那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渴望:“这天地之大,还有许多未曾踏足之处。我……待不了多久。” 他看到青青眼中那点微弱的希冀之光,如同被风吹过的烛火,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却并未熄灭,反而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
青青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北域风雪特有的凛冽和决绝,吹散了眼中最后一点犹疑的水光。她站起身,走到寒逍遥面前,距离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气息。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每一个字都像小小的石子投入寒逍遥的心湖:“逍遥哥,我……一直在这里。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看着你,等着你。小时候等你从树上掏鸟窝下来,等你打完架鼻青脸肿地回家……后来,就等你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 她微微仰起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坦然,“我知道你像天上的鹰,地上的风,这小小的凌雪城,留不住你。可我的心意,从未变过。你……可愿娶我?在你下次启程之前?”
话语落下,屋内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窗外永无止息的风雪呼啸。空气仿佛凝固了。寒逍遥怔住了,他从未想过青青会将这层薄纱如此直接地挑破。青梅竹马的情谊,长久以来的守望,此刻化作如此清晰而沉重的问询,撞得他心口发闷。他看着青青那双清澈而执着的眼睛,那里有故乡的暖意,有等待的坚韧,像一座小小的灯塔,在苍茫的雪原上固执地亮着。
一股混合着愧疚、怜惜、温暖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归属感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冲散了那些关于遥远天地的模糊憧憬。他伸出手,不是惯常的洒脱随意,而是带着一种郑重,轻轻握住了青青有些冰凉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劳作并不细腻,却温暖而真实。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清晰:“好。” 这一个字,仿佛耗尽了此刻所有的力气,也斩断了某些飘忽不定的东西。
没有繁复的六礼,没有喧嚣的宾客。三日后,一个风雪稍霁的午后,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雪地上投下短暂而稀薄的光斑。寒逍遥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深蓝色新袍,青青则穿着她自己一针一线精心缝制的嫁衣。那并非正红,而是选用了北域女子出嫁时更常见的、象征吉祥与坚韧的深茜色。衣料并不名贵,是最厚实的棉布,只在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细细地绣了一圈连绵的卷草云纹,针脚细密均匀,透着沉静的光泽。她的长发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