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古槐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远处摇着银铃——与她幼年在破庙听见的"灶神显灵"时的铃声,分毫不差。
陆明渊的话音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苏小棠记忆里最疼的那处。她扣住书页的指节泛白,喉间泛起腥甜——母亲咽气前攥着她的手,说"灶王爷会替我们伸冤"时的温度,突然顺着血脉涌上来。窗外的槐叶沙沙擦过窗棂,恍惚间竟与二十年前破庙里的银铃声重叠,那时她蹲在供桌下,看穿红裙的女人往灶王爷像前的供品里撒药粉,而那供品,正是母亲要呈给主母的安神汤。"周延。"她轻声重复这个名字,舌尖抵着上颚,像在咀嚼一块带刺的铁,"他当年...在供药单上改了一味甘草为甘遂,说我母亲蓄意毒杀主母。"陆明渊推过案上的青瓷茶盏,茶雾模糊了他眼底的暗涌:"李进这些年往御膳房塞了七八个学徒,上个月还调走了库房的旧账。"他指尖叩了叩桌角,"你今日让他出的丑,该是戳到痛处了。"苏小棠端起茶盏,茶汤倒映着她泛冷的眼尾。她想起李进颈间那片火舌状的红疹——与《灶神录》里记载的"神火反噬症"分毫不差。喉间的甜腥突然变成铁锈味,她压下翻涌的情绪,将茶盏轻轻放回:"三公子今夜来,不只是说这些。"陆明渊低笑一声,月光顺着他肩线滑进窗内,在地上铺出银霜。他转身时,腰间的螭纹玉牌碰在门框上,发出清响:"明日卯时,司礼监要查御膳房近十年的膳食档案。"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月洞门外,只余桂香里一句极轻的"小心火"。更漏敲过三更,天膳阁后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滑。苏小棠踩着满地碎月,绕过堆着冬菜坛子的耳房,在第三块刻着灶纹的砖上顿了顿。青砖下传来机械转动的轻响,墙根处的竹丛忽然分开,露出半人高的暗门。密室里的烛火应声而亮。靠墙的檀木架上摆着十二盏青铜灶,最小的那盏是母亲的陪嫁,炉身还留着她当年被主母罚跪时磕的凹痕。苏小棠将《灶神录》摊在案上,指尖抚过"神火御厨"那页——母亲的小楷在月光下泛着黄,"以心引火,以火塑魂,可通天地味觉"。她点燃最中央的玄铁炉,松枝在炉内噼啪炸开,火星子蹿起三寸高。取来案头的雪芽笋尖,刚要下刀,本味感知突然如潮水漫上舌尖——不是笋尖的清嫩,而是火焰里跳动的温度,像有人在她神经上系了根弦,每簇火苗的起伏都扯得她指尖发颤。"原来如此。"她轻声呢喃,将笋尖投入滚水,却没有搅动。当水温升到八十度时,她集中精神引动灶神之力,炉心的火焰突然缩成豆大的红点,水面的涟漪竟随着火苗的节奏轻轻摇晃。捞起的笋尖咬在嘴里,脆嫩中裹着一丝蜜甜——分明是春日晨露的味道,可这笋是冬日窖藏的。苏小棠的呼吸陡然急促。她想起御膳房档案里记载,母亲做的"百花醒酒汤"曾让醉酒的皇帝瞬间清醒;还有那年中秋,主母喝了母亲炖的雪耳羹,竟当着全府的面说"要将庶女当嫡女养"。原来不是巧合,是母亲用灶神之力,悄悄改写了他们的味觉记忆。炉心的火焰突然爆起半尺高,火星子噼啪撞在炉壁上,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苏小棠惊得后退半步,就见火星在半空凝结成一行焦黑的小字:"神火不可久用,否则魂将迷失。"她的指尖重重磕在案角,《灶神录》"哗啦"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页上,母亲的字迹突然变得扭曲:"我终于明白,灶王爷要的不是供奉,是...是..."墨迹在此处晕成一团,像被泪水泡过。密室的温度骤降。苏小棠望着炉中仍在跳动的火焰,忽然发现火苗的形状竟与李进颈间的红疹如出一辙——都是扭曲的火舌,都带着吞噬的欲望。她想起今日用本味感知时,体力透支得比往日更快,眼前甚至闪过一瞬的黑暗。原来不是她功力见长,是灶神之力在蚕食她的魂魄。"啪嗒。"《灶神录》在她手中合上,封皮的青铜灶纹硌得掌心生疼。炉中的火焰渐渐平息,却有一缕极淡的焦香钻进鼻腔——是松枝燃烧的味道,却比寻常松烟多了几分甜腻,像极了二十年前破庙里,那穿红裙的女人身上的香粉味。苏小棠的睫毛剧烈颤动。她抓起案上的短刀别在腰间,推开密室的暗门时,月光正落在竹丛上,将影子拉成细长的手指,指向后巷尽头的老槐树。焦香越来越浓,像一条无形的线,牵着她的脚步往暗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