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车灯的光,像两团跳动的火苗。这次,她的声音直接钻进小雨的耳朵里,清清楚楚:
“帮我把褂子缝好,差最后一针了。”
小雨猛地低头,看见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针,银色的,针尖发亮,穿的正是那根蓝线。线的另一头,不知什么时候系在了她的手指上,勒得指腹发白,像要把肉勒穿。
而她的帆布包敞开着,里面的瓜子壳、纸巾都不见了,只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褂子,领口处缺了粒纽扣,旁边放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是半包黑色纽扣,每个都缺着角。
褂子的后心处,有块深色的污渍,形状像片枫叶,边缘的细痕里还卡着点东西——是半根蓝线,跟缠在她胳膊上的一模一样。
女人的手指按在车窗上,白得像玉,指尖对着褂子缺纽扣的地方,轻轻点了点。
小雨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捏着针,朝着褂子的领口扎下去。针尖穿过布料的瞬间,她听见“咔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扣上了。
然后,缠在胳膊上的蓝线突然松了,像断了的弦,“啪”地掉在地上,瞬间化成了灰。
车窗上的女人笑了,白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像初升的太阳。她慢慢后退,转身往回走,蓝布褂子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纽扣,那些纽扣一个个钻进土里,没留下一点痕迹。
警车里的引擎突然自己发动了,李队愣了愣,猛地挂挡往前开。车子驶过女人刚才站的地方时,小雨回头看,地上空荡荡的,只有片枫叶形状的枯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慢慢飘向路边的沟里。
沟里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些树枝,像无数只伸出的手。
“刚才那是……”年轻警察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还在抖。
李队没说话,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小雨一眼。她正低头看着那件蓝布褂子,领口处的纽扣已经缝好了,黑色的,缺角的,针脚细密,跟其他纽扣一模一样。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根本没缝完最后一针。
车快到派出所时,小雨突然发现褂子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她伸手进去摸,掏出个小小的红布包,跟出租车副驾那个一模一样。打开一看,里面不是纽扣,是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女人,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件刚做好的褂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她的身后站着个男人,后脑勺有块疤,正低头给她整理衣领,无名指缺了半节。
照片的背面写着行字,是用蓝线写的:“三月初七,取褂子,老周陪我。”
小雨的手突然僵住了。照片上的男人,分明就是刚才那个司机。而那个年轻女人的脸,跟车窗外的张兰,一模一样。
警车里的无线电又响了,这次是段清晰的女声,哼着《绣荷包》,调子很准,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根没断的线。
小雨低头看那件蓝布褂子,后心处的枫叶形污渍里,那半根蓝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留下个小小的针孔,像只盯着她的眼睛。
她突然想起张兰最后说的话——“差最后一针了”。
那最后一针,缝在了哪里?
车窗外的路灯一个个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小雨看见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个枫叶形状的红痕,像枚刚绣好的胎记。